MY

第二章：世界之王

迪普现在头晕目眩。他和梅宝正穿过人山人海，应付着来自每个人无尽的提问和热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逐渐趋向模糊：曼尼·丹、懒苏珊、泰德·斯特奇，等等等等。过了一个小时，他终于踉跄着跌出了拥挤的人群，试图呼吸些新鲜空气，不小心撞上了谁。

 

他嘟哝着道歉，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嘿。”迪普抬头，看见他的老友温蒂正站在他面前。他微笑着拥抱了她：“好久不见，科多莱。”“好久不见，派恩斯。”

 

两人分开后，她后退一步打量着他：“真是难得，你终于比我高了！”迪普笑着说：“当然，我现在都比梅宝高了。”温蒂的头发还是长得出人意料，只是今天被她编了起来，垂在背后。她穿了一件连体式泳装，在外面套了条短裤。

 

迪普这才发现泳池里的水还没被任何人碰过。他和梅宝还有两位叔公仍是喧嚷人群中的焦点。

 

他的大脑仿佛给他发出了什么无形的指令，让他萌生出一种想要改变这种场面的欲望。

 

迪普的目光越过人群，发现梅宝正同糖糖和格林达开心地大笑着，脸上还挂着泪水。他又回头看了看温蒂。

 

“温蒂，想不想跟我和梅宝一起干一票大的，让大家别那么拘束？”温蒂惊讶地扬起眉毛，反问：“之前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子呢？”

 

“我还是会脸红，但是，我毕竟回家了嘛。虽然我没在这个镇上长大，但今天真的就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迪普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笑意，“这次我真的到家了。”

 

两人小声讨论着计划，把梅宝也拉了过来。双胞胎系紧了身上的泳装，爬上水滑梯；温蒂耐心地在跳水台上等待两人就位。迪普爬到最顶端，准备好后向温蒂做了个手势，于是她立刻像颗炮弹一样跳入水中，大声喊道：“派对开始了！”

 

糖糖和格林达在看到梅宝的手势后把播放着流行歌曲的音响开到了最大音量。梅宝挂在梯子上随着节拍晃动身体，结果迪普一不留神就被她碰下了滑梯。她在他大叫时立刻就抓住了他，完全是条件反射，似乎在怕他会掉下去摔死一样。

 

迪普抬头看着正捏着他手腕的梅宝，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明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装模作样地大喊一声：“我不会放手的，杰克！”通常情况下，不由分说就把他拖进情景剧里的梅宝会让迪普万分尴尬（这都要感谢她那该死的高中戏剧社），但至少他看过《泰坦尼克号》，对里面的个别台词还算熟悉，不像那次她试图让他唱的《魔幻迷宫》里的一首歌。梅宝绝对是生错时代了，他想。随后他也故作感动地喊了回去：“我也不会的，萝丝！”

 

结果下一秒她就松手了。他在滑梯管道里横冲直撞，背朝下掉进了水里，鼻子和嘴里全是水。他浮起来，咳嗽着向池边游去，一捧水却紧接着从天而降。梅宝从深水区浮上来，朝他大笑。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双胞胎和温蒂，开始相互泼水。迪普和梅宝就要在骑脖子游戏中战胜罗比和谭贝丽了，但烤肉的味道让迪普分了心。谭贝丽趁机把梅宝拽下他的肩，于是双胞胎一同跌入水里。迪普看着梅宝忿忿不平的样子哈哈大笑。他捏了一下她气鼓鼓的脸说：“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随后留下正准备与二人再度开战的梅宝独自离开了。

 

迪普拿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体，套上T恤顺着食物的香气走着，心不在焉，结果撞到了人。那人手里拿着的一次性饮料杯被碰掉了，饮料洒得到处都是。“该死。真对不起，你喝什么？我会再给你拿一杯的。”迪普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捡起了杯子。“没关系。”这个声音听起来诡异的熟悉。他认不出这个声音，却也并不急着刨根问底。他已经不需要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被他撞到的人，发现他其实就是少数几个他没认出的人之一。这个年轻人皮肤苍白，有层次感的时髦金发大部分被梳向了左边，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却比他略高一些。青年脸上带着黄色的太阳镜，身上穿的泳裤和T恤都是纯黑色。

 

“真的很对不起。对了，我叫迪普。”迪普朝他伸出手。这个年轻人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握住他的手，“很高兴认识你，”他有些激动地说，“你们派恩斯家的人真的很会开派对。”他似乎想同迪普聊聊天。

 

“其实这是我们朋友准备的，为了迎接我们回来。”迪普扫视着身旁的人山人海。“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我们已经离开太久了，一般来说至少会有人忘了我们的。”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了。他本该享受派对，而不是朝一个才遇见的人多嘴多舌。迪普你这个扫兴鬼。

 

青年却咧嘴笑了：“我可是听说你们在这里做了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是说你、你姐姐还有你的两位叔公。”迪普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你大概是对的。呃，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我叫——”

 

“迪普，滚过来吃你的汉堡！”斯坦从烤肉架旁朝他吼。他这才意识到他是为了汉堡才过来的。

 

“你看，他吼我们了。想弄点东西吃吗？”他问。“嗯，我也饿了。”金发青年跟着他走到烤肉架旁，发现有些食物早已被摆到了自助餐台上。

 

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塑料杯丢进垃圾箱，看了看餐台上已经烤好的汉堡肉。汉堡的香味早就让他流口水了。

 

斯坦把蔬菜和佐料摆上自助餐台的时候，阿福接管了烤肉架。迪普和那位青年抓起几个纸质托盘，在别人察觉到自助餐的存在之前，飞快地把食物堆上了自己的盘子。

 

他问他的叔公有没有地方可以坐。斯坦指了指苏斯和挺着大肚子的梅洛笛所在的野餐桌。“我马上就过去。”斯坦边说边向自己的盘子里加东西。

 

迪普向他的老朋友们飞奔而去。金发青年落在后面，同斯坦聊起了天。

 

“好久不见！”苏斯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是迪普今天收到的最有力的熊抱，而他也拼尽全力抱了回去。他放开苏斯，看了看怀孕八个月的梅洛笛。她也在看着他们，但脸上带着些疲惫。苏斯给他发短信的时候说了，她这几天比往日更容易困倦。

 

“好久不见，梅洛笛。”迪普轻声说。他弯下腰小心地拥抱她，然后坐在了他们旁边。“我们大家一听你们要回来都开心疯了！”苏斯兴奋地说，也坐在了他的妻子旁边。“恭喜你们大学毕业！”梅洛笛也十分激动。她面带倦意，但迪普知道她现在同苏斯一样高兴。

 

“谢谢，我——”他的声音被放到桌子中央的六瓶冰镇啤酒打断了。“哇。”他伸手抓了一瓶。斯坦叔公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那位金发青年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他们对面。

 

“来见见威廉，”斯坦对苏斯和梅洛笛说，“我之前提到过他。”

 

迪普有些困惑：“你们认识？”两位叔公是在十年前离开小镇的，而威廉看起来并不比他大多少——除非他眼角那些老人才有的鱼尾纹被那副墨镜遮住了——但这明显也不太可能。这件事说不通，但迪普有耐心等他的叔公解释清楚。

 

“没错。我和书呆子周游世界的时候遇见他了，这小子说想和我们一起回重力泉。对了，等下我有事得和你们姐弟俩说说。”斯坦丢下这句话就开始同苏斯和梅洛笛聊天。迪普觉得他大概是想说威廉是非法偷渡来的吧。他们家现在要收留他了，好吧，也不是不行。

 

呃，这又不是他干过的最令人惊讶的事。“我想问问能不能让威廉给你打工。不用付他多少钱，主要是能让梅洛笛有空歇歇。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她的身体。”

 

可迪普还是觉得奇怪，毕竟两位叔公从未在邮件中提起过这个与他们一同旅行的青年。他瞥了一眼威廉，发现他正在看着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两人谈话，还咬了一口汉堡。他看起来很轻松。迪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威廉的态度让他轻易就放下了戒心。

 

苏斯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我觉得还是现在告诉你们比较好。神秘小屋要暂时关门了。我和梅洛笛昨晚刚决定要去波特兰找她的父母住上三个月，在她生孩子之前学学怎么当爸妈。”梅洛笛轻轻嗯了一声。“好吧好吧，你也确实该去。但现在机票钱是不是很贵？夏天是你们生意最好的时候。”斯坦说。

 

“机票钱确实花了不少，但自从你们说要回来之后，我们的生意就非常不错，所以应该没问题。”苏斯回答，听上去不是特别有信心。

 

迪普刚打算说些什么就被谁打了一拳。“我和迪普可以在你们走的时候帮你们开店呀。”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压到了他的背上。“对吧，迪普？”梅宝问他，来回看了看斯坦和苏斯。“当然，我们会帮忙的。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周。太谢谢你们了，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你们俩更好的朋友了。”苏斯笑了。梅洛笛也微笑着说：“没错，这次多亏了你们俩。或许应该是你们三个，毕竟现在没有理由不让威廉来上班了。”迪普看向威廉。青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放心交给我吧，老板。”

 

梅宝端着一盘子食物在威廉对面坐下，又叫来阿福叔公，强迫他同迪普和斯坦挤在一起。他们谈天说地，直到梅洛笛和苏斯决定离席回家。梅洛笛看上去累极了，所以没有人提出异议。

 

迪普去冰柜里拿了六七瓶啤酒，这样其他人就不用再站起来了。他在苏斯和梅洛笛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真不错，我的孙侄女和外甥终于可以和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一起喝酒了。”斯坦笑了笑，抿了一口他的第二瓶酒。

 

梅宝也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第五个空瓶子。“没错，但我得说我比他强不少。迪普也许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但我还是我们俩之中更厉害的那一个。”她开心地说，把两个大拇指竖起来指了指自己。迪普哼了一声，抓起他的第六瓶啤酒，像是要证明什么：“那次你没有宿醉还喝过我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那来比比如何？谁喝不到十瓶，谁就必须给摇摇洗一个月的澡！”梅宝眯起眼，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这不公平，这个条件只有你能得到好处！不如这样，假设我赢了，我们就把摇摇当早饭培根煎了，怎么样？”迪普和她开玩笑。梅宝做了个鬼脸，抓起被她团成球的纸巾扔向他。威廉在他们对面大笑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只喝了三瓶半，但脸颊已经有些红了。

 

“也许你们今晚不该喝这么多。明天要收拾行李，还得打扫房间。”阿福赶紧岔开话题。“我觉得——妈呀。那是帕西吗？”梅宝的视线越过她的叔公停在了几米之外。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就站在那里。梅宝飞快地向她跑去，猛地抱住了她。帕西菲卡朝迪普的方向看了看，两人尴尬地挥了挥手，然后她就拽着梅宝离开了。

 

迪普瞥了一眼他的手表，发觉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这块防水的福尔摩斯鸭手表是梅宝送他的十五岁生日礼物。他试图站起来，然而酒精的作用如同一记重锤，让他险些跌到地上。

 

“我觉得我需要喝口水。”他边说边朝冰柜走去，却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有啤酒和汽水了。他记得别墅的冰箱里有些瓶装水，于是朝别墅大门走去。

 

迪普还没走几步，手臂就被人抓住了；他被拖向了另一个方向。

 

“梅宝，你到底要把我拖到哪里去啊，我还要——”他看见一把玩具水枪抵在他面前，于是把剩下的一半话给吞了回去。“别出声。想活命就跟我走。”梅宝试图故作严肃，却在说出最后一个音节时忍不住开始大笑。漫漫长夜，这群年轻人的计划才刚刚开始。